萌面刑警之活死人

引子

北方的冬天,北风气势汹汹地穿透你每一层的衣服,让你从牙缝和骨缝都能感觉到寒冷。

北方小城大部分都是不沿海的内陆,但城市内有一条人工河南北纵横,名字起得随意,以铁路为界,南边的叫南河,北边的叫北河。

南河上有座桥,因为距离学校近,早晨六点已经开始熙熙攘攘地有车经过了。送孩子的家长给孩子裹得厚重,只露出两只眼睛,可不安分的孩子们还是透过车窗打量着这外面的世界。

“妈妈,冰上有睡美人耶。”

“别胡说,今天上学要听老师话,知道吗?”

私家车从桥上呼啸而过。

也有走路上学的孩子,他好奇地指着桥下,“奶奶,你看,桥下有个人!”

孩子的奶奶顺着孩子指的方向看去,在路灯的映照下,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她一把抱起孩子,小跑着离开,孩子能感觉到那覆上来的手还在颤抖。

桥下的河面上,像是对这城市的宣战,可竟然没有一个人敢答应。

1.冰中女尸

自从林筱竹遇到了变态快递员差点出事之后,不管林筱竹怎么拒绝,童岩厚着脸皮自封为路旁咖啡馆的首席常驻顾客,每天早晨准时来吃早饭。

经过他的吹嘘和渲染,攸默也好奇早晨刚出炉的玛芬蛋糕和内容丰富的三明治,到底能有多神奇。

所以现在每天早晨的路旁咖啡馆,都会聚齐了童岩、攸默还有幺娆。

幺娆距离最近,又加上她一直有晨跑的习惯,所以她每天早晨跑步去吃早饭。她跑步的时候,会经过一座桥,而这座桥上,今天却聚满了人。

桥上有几个大爷对着河里指指点点,因为职业习惯,幺娆走过去,顺着大爷的方向看下去,倒吸了一口冷气。

因为天气冷,水面已经结冰,河里的垃圾都清晰可见,而就在这结冰的水里,冻着一个女人,她平躺在这冰面上,身体一半冻在冰里,一半露出冰面,瞪着眼睛看向天空。

“天啊,报警了吗?”

旁边的大爷摇摇头,“我们几个晨练,都没带手机出门啊。”

幺娆掏出了手机,她犹豫了一下,却打给了林筱竹。

“嘿,幺娆啊,你怎么还没来呢?有事?什么事啊?你等等啊,我料理机响了,我开下免提,嗯,你说吧——”

“筱竹,我遇到了一个问题,我现在发现了一具尸体——”

“尸体?幺娆,出什么事了?”

“我没事,你听我说啊,我应该告诉攸默让他出警的,但是——但是如果我先报道了这个新闻呢,这就是个独家头条,你说,眼下我该怎么办呢?”

“你要是先报道,在攸默背后插一刀,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是,可是好的记者本来注重的就应该是真相,这可完全是第一手资料啊,正好是我先发现的,在警方之前采下来,合理合法,只是有点——”

电话那头出现了一个男声,声音温和而平稳,“只是有点对不起我?幺娆,在说话之前,怎么也得问问周围环境,这才能开口吧?”

“OMG!”幺娆暗暗叫苦,“攸队,那个……我要报警!我在北河边上发现了一具女尸,现在发现的人少,现场暂时没有破坏,我一定在现场守住,不让任何闲杂人等破坏现场!”

攸默嘴角扬起一丝笑,声音依旧严肃,“好,算你识时务,十分钟我就到,这十分钟你坚持一下!另外——”

“嗯?”

“你要果汁还是牛奶?我给你带过去。”

有的人就算是身材娇小,可总自带很强的气场,泰山压顶也能镇定自若,幺娆就是这样的人。

攸默和童岩赶到的时候,幺娆手里拿着一个大喇叭,声音威严,指挥着所有过往车辆和行人全部绕行,现场秩序井然地让出了一条路来。

攸默环顾四周,桥上除了人行道之外,是一条三车道的宽马路,就在桥二十米的地方,有交通岗和信号灯。河的同侧是一个几次拆迁未遂的五层土楼,在河的另一边,是个写字楼。

“攸默,你看!”

幺娆拉着攸默走到桥头,只见桥头用粉笔整齐地写着十六个字:如河驶流,往而不返。人命如是,逝者不还。

2.全城寻人

“头儿,你过来看啊,这尸体周围什么都没有,没有血迹,没有指纹,冰面上连脚印都没有!”

“没有脚印?那尸体难道是直接扔下去的?”

“头儿,这个交通岗有摄像头,调出监控来,直接就能破案了,这不是傻子嘛,选择了这么招摇的抛尸地点。”

“你等等——”攸默还在想桥头那十六个字,总觉得不会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他换了手套、脚套从桥上漂亮的一翻,直接翻到了桥下。

桥上的幺娆眼睛都看直了,“太帅了啊,真是,太帅了。”

但!

帅不过三秒,现在不是深冬,冰面冻得不实,再加上攸默从上面跳下来,冰面直接裂开了口,攸默一脚踩进了水里。

“噗哈哈哈——”

攸默很不满地黑脸看着童岩,“你笑什么?”

童岩很真诚地说:“我……我笑幺娆呢,你看她刚才眼睛都直了,你看你看。”

攸默不敢看幺娆,他环顾四周,确实是什么痕迹都没有,他瞪着还在偷笑的童岩,“把尸体刨出来,收工!”

几个人赶紧把冰中的尸体清理出来,碎冰之中、桥附近的河边,全都没有任何痕迹,攸默只能死心,带上童岩赶紧去调路口的监控录像。

监控正对着桥下的这个点,夜里十二点半,桥上空无一人,可桥下突然就出现了这个尸体!

童岩一下子握住了攸默的胳膊,“头儿,这是怎么出现的?这是鬼吗?”

连着放了三遍视频,结果都是这样,路口的监控正对着桥上,十二点二十九,这里空无一人,十二点三十,桥下出现了这具尸体!

当时路上没有车,桥上没有人,尸体被扔在了河面上,“嘭”的一声,震碎了还没有冻实的冰面,之后,尸体浮在冰面上,与河水冻在了一起。

路口再没有其他监控,攸默和童岩都愣住了,监控录像没有提供任何信息,可尸体到底是怎么出现的呢?

而有字的桥头,是监控的盲区,也得不到有价值的信息。

杀人手法成迷,只能是先从杀人动机上突破了。可这从天而降的尸体上,没有任何身份信息可以参考。

攸默心乱如麻,一大早晨就得到了这么大一个难题。

他打电话给幺娆,“你不是想报道这个案子吗?”

“这次怎么答应得这么痛快?”

“因为我需要通过你们电台,尽快寻找这具尸体的家人。”

“观众朋友们,北河发现了一具无名女尸,身高165CM,体重44公斤,年龄在40岁到50岁之间,有知情者请速与我们电台或直接与刑警队联系,《城市守护者》,幺娆报道。”

攸默专门比对了一个月内出现的失踪人口,但没有一个与死者符合。通过电视、广播和网络播放的消息已经发出了二十四个小时,却没有收到任何的回复。

在这个大数据时代,人肉搜索几分钟就能挖出你的家庭、职业,甚至连爱好都清清楚楚,可这样有明显特征的一个人,却没有任何人认识。这怎么可能?

她的亲戚呢,朋友呢,邻居呢,同事呢?

考虑再三,他下定决心,“冷雪,准备解剖。”

3.腹藏玄机

“这具尸体的死亡时间,根据腹内食物消化程度估计,大概是夜里八点到十点之间。死亡原因是机械性窒息,没有性侵犯的痕迹,我个人更倾向于仇杀。”

“仇杀?”

冷雪点点头,“是,而且在死后还要在河中抛尸,这绝对是深仇大恨啊!”

“可这个女人是谁呢?”

冷雪拿出一个袋子,“攸队,我在尸体的胃里发现了这个。”

一听说是在胃里,童岩躲出了三米远,攸默倒还镇定,“这是什么?”

“这是塑料,是无法消化的,是糖葫芦的包装纸。”

“糖葫芦?”

“是,她胃里有山楂,估计晚上吃的糖葫芦。可能是吃糖葫芦的时候,吃进去了这块包装纸。”

“哦?”攸默眼睛一亮,“走,童岩,咱们也去买糖葫芦!”

连续走了几家,包装纸都与这张不符,而糖葫芦的摊子本来就少,大部分都是街头巷尾吆喝着卖的,这个时候想找出来也很麻烦。

“干什么呢?”童岩的微信亮起来。

“买糖葫芦。”童岩把包装纸的图片发过去,两分钟,林筱竹就回复道,“这个糖葫芦,是在第四中学门口卖的,老王太太糖葫芦。”

冰糖葫芦,看似简单,但要做成品牌也很不容易。老王太太糖葫芦,就是本市最著名的糖葫芦,就连包装也和普通的糖葫芦不一样,可是这个,攸默和童岩这两个糙汉子怎么会知道。

老王太太是个慈祥的老人,租了四中门口一个很小的门市房,专门卖糖葫芦和烤地瓜。她看着照片好一会,又叫她的老伴出来,拿着照片问:“你看,这像不像是吴大妹子?她总戴口罩,我都不敢说是不是她。”

她老伴戴上老花镜,点点头,“我看是挺像的。”他遮住照片上人的脸,“你看这眼睛,我看和小吴的一模一样。”

老太太告诉攸默:“小伙子,我看像是总来我这买糖葫芦的老顾客。”

“大娘,你知道她叫什么,家住在什么地方吗?”

“我只知道她姓吴,不知道叫啥。她家啊,就住这附近,我听她说起过,租住在学校对面的那块快拆迁的平房里。”

“在学校附近,那她是在陪读吗?”

老太太摇摇头,“她呀,就一个人,也没什么亲戚。偶尔来我这坐坐,话也少,我劝她再找个伴儿,她就摇头。小伙子,你们警察,是不是要救助救助她呀?我看她应该被救助,没有工作,啥也没有,挺难的一个人。”

攸默不忍心告诉老太太,这个人已经不在了。他按照老人的指示,往学校对面的平房里面走。

学校对面,算是我市的一片贫民区了,这里老早就说要拆迁,可因为是学区,拆迁起来费用高、难度大,说了五六年,还是没能拆除。条件好点的人家都早就搬走了,只剩下无处可去的人们,还守在这个胡同里。

按照老太太的说法,胡同尽头的那个小院,就是死者生前租住的地方。

攸默推了推门,门竟然没有上锁。院子里堆着很少的煤和木头,看上去根本过不了冬,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东西了。

屋子的门锁着,窗帘也落着,问左右邻居,都说不知道主人干什么去了。童岩趁着攸默没注意,直接撬了门锁。

“童岩!你干什么呢?!”

“攸队,时间紧迫,再说你明知道她不会回来了,咱们总不能一直等,搜查证回去再申请吧!”

4.巨额钞票

打开房门,攸默走在前面,屋子里没有生火,二十平米的屋子里,东西少得可怜。炕上仅有一套被褥,桌子上放着一瓶咸菜,一个杯子,一面镜子,柜里也只有几件衣服。

“这么冷的屋子,能住人吗?”童岩一面小心翼翼地收集着头发,以便回去做DNA比对,一面忍不住抱怨。

确实,按照老太太的说法,女人已经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了,可一个住了很多年的人,东西却如此少?

攸默心念一动,“童岩,这屋子里,有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吗?”

两个人在屋子里找了起来,屋子不大,半个小时,攸默和童岩翻了两遍,但一无所获。

身份证、户口、暂住证这一类的东西统统没有,屋子里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主人的身份。

童岩丧气地直摇头,“不吃饭不供暖,这屋子里住的是鬼吧?”

“别瞎说,再想想,是不是什么地方咱俩没有翻到?”

“头儿,这屋子就这么大点,煤堆里我都找了,还能有什么地方咱俩没找到的?”

攸默又翻了一通,就连被子里面的棉套都翻了,可是依然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这个人,没有家人,没有工作,眼下就连名字也没有。

这怎么可能?

童岩已经翻累了,他坐着炕上,脚四处乱踢,嘴里絮絮叨叨:“老大,别找了,这屋子每一件东西你都拿起来过两遍了,死心吧,眼下咱俩算是私闯民宅,再和你混下去,我说不定哪天——”

“你给我闭嘴,猪脑子!”攸默大叫,“童岩,你脚踢的地方,是空心的!”

是炕洞远离炉子的位置,攸默和童岩确定了位置,扒开了炕。

童岩絮絮叨叨:“我现在既能凿冰,又能扒炕,攸队长,和你混,我学的东西可真多啊,等我退休了——”

“咳咳,”攸默被灰呛得直咳嗽,“童岩你废话怎么这么多?林筱竹是怎么受得了你的?”

“也就你嫌弃我吧,她可一点不讨厌我,我……我去,头儿,看,快看——”

在那个空心的炕洞里,有一个保险柜。

屋子里四处都是老旧的气息,无论是被子还是衣服,都像是十年前的款式。而炕洞里拿出来的这个保险柜,看上去却很高级,也挺沉。

“这里面会有女人的身份信息吗?”攸默隐隐觉得,这个身份信息里,藏着个大秘密。

童岩除了擅长痕迹之外,对保险柜、密码锁的破译也有一定的研究,但密码的破译需要时间,所以他选择了最省事的做法。

他三下两下,毁了那个锁,攸默打开了保险柜。

“我的天啊,这怎么可能?”童岩和攸默都惊呆了。

这个很沉的保险柜,里面没有任何身份信息,这个柜里,码得整整齐齐的,是一摞一摞的人民币!

童岩看着这个屋子,“这个人过着这么困难的生活,却守着这么一大笔钱,为什么?”

攸默清点着这些钱,一摞一摞,一共是三百万。

“这有个本!”

在所有钱的底部,有一本田字格,上面印着一个绿色的福娃和北京欢迎你,姓名那栏上歪歪扭扭写着,一年二班,朱明明。本子里写满了孩子的字迹,一笔一划,歪歪扭扭,但字迹整洁。

本上除了孩子稚嫩的字迹,再没有其他了。

钱上没有任何说明,箱子里也没有其他东西,攸默小心翼翼地翻动着这个孩子的作业本,心中的问号越来越大。

朱明明?

你是谁?

5.死人已死

DNA比对证实,死者正是这个拥有保险柜的吴姓女人。

2008年的时候,这个朱明明在上小学一年级,如今已经是十年过去了,正常的话,他现在应该是在读高中了。

攸默突然想起那个四中门口的王奶奶糖葫芦店,“这个朱明明,应该是在四中读书吧,所以女人才经常去那个糖葫芦店。”

四中的高三学生里,果然有人叫朱明明。

“他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呢?”

“他平时话不多,但学习很努力,语文成绩好,在我们班上总是前几名的。”班主任老师推推眼镜,拿起桌子上的一篇作文给攸默看,“这孩子写爷爷奶奶为了他,生活得多不容易,我看了都直掉眼泪。这孩子命太苦了,他妈妈去世了,爸爸去外地打工,又成了家,从来都不回来,钱也不往家寄。要不是孩子学习好,年年得奖学金,这书都没法读。

“他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三个人就靠爷爷的那点退休金。爷爷奶奶年纪大、身体也不好,八十多岁了还得去小区的垃圾箱里捡瓶子,结果大雪天摔了一跤,现在连医院都住不起。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这孩子真让人心疼。”

“老师,我能见见这个孩子吗?”

朱明明长得白净,衣服已经发白,但洗得干干净净。

攸默一直盯着这孩子看,看得老师都有点害怕,老师一把搂过朱明明,问攸默:“这位警察,你想了解什么情况就快点问,我的学生马上还得上课呢。”

攸默还是盯着朱明明的脸,他觉得两个人的脸有些相像,他拿出那个冰上发现的尸体的面部照片,递给了朱明明,“你认识这个人吗?”

朱明明的脸色变了,他本来就白的脸色变得惨白,整个人像触电了一般,他垂下眼睛,“这个人,是我的妈妈。”

“你妈妈?你妈妈不是去世了吗?”

“是,快十年了。”

“你说什么?”在旁边的童岩瞪大了眼睛,“十年?”

朱明明点点头。

“那你妈妈有姐妹吗?”

朱明明摇头。

“我靠,这难道是见鬼了!”童岩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相比于童岩,攸默就冷静得多,他继续问朱明明:“你妈妈叫什么名字,她当年是怎么死的?”

朱明明的眼睛红了,“她叫吴源,她十年前出了意外,掉进了河里——”

童岩心中一阵恶寒,想起自己从冰里凿出的尸体,在监控里根本看不到来路,想起那个屋子里的衣服、摆设,自己刚才还从那个冰凉的炕洞里掏出了保险箱。我的天啊,这事也太吓人了!

孩子抖个不停,老师握住了朱明明的手,她看着攸默,“攸队长,能别再问孩子了吗?他需要回去上课了。”

“对不起,明明,我不该追问你的,我知道失去亲人的那种滋味,我妈妈去世了之后,那感觉,就好像是全世界都不要我了。”

孩子抬起头看着攸默,“警察哥哥,你会感觉到妈妈还在你身边吗?”

童岩在攸默身后猛地一颤,他手冰凉,握住了攸默的手。

攸默回头,瞪了童岩一眼,对他的怂包样子很不满意,但也没抽回手来。

他继续耐心地问孩子:“你梦到过妈妈吗?”

孩子犹豫着说:“是的,甚至上学的时候,我都觉得好像看到了她,穿着黑色的衣服,在远处看着我。”

攸默轻轻摸摸孩子的头,“你的妈妈会一直保护你的,快回去上课吧,明明。”

6.十年失踪

童岩看着孩子拐进教室,这才对着攸默咆哮:“鬼,鬼啊,头儿!十年前的女鬼,复活了!她复活了不算,之后竟然又死了!谁杀了鬼啊,我的天!”

攸默瞪着童岩,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你还嫌自己不够丢人?”

童岩脸色惨白,上蹿下跳,“攸队,那尸体,绝不是十年前的,你心知肚明!一般死人复活的伎俩,都是伪装的,可这个绝不是伪装的,那尸体,还在冷雪的解剖室呢!不行,我得告诉冷雪,小心这具尸体,万一变成了丧尸,那可怎么办?天啊,世界末日要来了吗?”

“你闭嘴!哪有什么死人复活,这阳光之下,鬼和神,都是诡计罢了!走吧,我们去查查十年前的这个吴源,到底是什么情况!”

在派出所里查到,吴源在十年之前失踪,失踪四年之后,她的丈夫申请了宣告死亡,两年前,她的丈夫再婚了。

“失踪?”攸默皱着眉,“她是在什么条件下失踪的?”

派出所的工作人员查着记录,“是交通事故,2008年7月26日,当时吴源在李丽丽家里做保姆,刚考下驾照不久的李丽丽驾驶私家车带两个孩子和吴源一起去郊区玩,当天李丽丽的爱人戴超来派出所报案说妻子、孩子都不见了。我们进行了搜寻,有目击者看到车辆出现在郊区湖附近,之后没有看见车辆驶回,我们怀疑车辆驶出左侧路面翻入河中,我们打捞了多次,但当时正是汛期,我们一无所获。”

“所以那次的事故,死了四个人?”

民警翻着记录,“其实也不能这么说,按照法律规定,因意外事故下落不明,从事故发生之日起满二年的,就可以申请宣告死亡。李丽丽、吴源和两个孩子从那时起就再没有消息了,但只有吴源的爱人朱勇来申请了宣告死亡。”

关于十年前的这场交通事故,记载并不详细,但这个本已经在郊区河中溺亡的吴源,竟然在十年后出现在了冰冻的北河。

如河驶流,往而不返。人命如是,逝者不还。想起北河桥上写的这句话,攸默觉得十年前的这个案子,似乎并不简单。

“那之后,吴源和李丽丽的爱人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吗?”

“吴源的丈夫闹过几次,想讹钱,但当时郊区河三天两头的出事,那块有个大陡坡,车速太快了,转弯的时候就会甩出去。而李丽丽是个刚拿驾照没几天的新手,这种事情没什么奇怪的啊。”

“到现在有十年过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家属就没有再查这件事情吗?”

“没有,这个事故处理后没有异议。”民警想了想,“不过,这么简单的一个交通事故,攸队长怎么会亲自过问呢?”

攸默没有说话,童岩瞪大眼睛说道:“因为十年前出事了的这个吴源,复活了!”

“什么?”

7.寻找真相

攸默不相信什么死人复活,眼下吴源的尸体出现在了河里,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当年的吴源没有死。如果吴源没有死,那么李丽丽呢?

李丽丽的老公戴超,在我市最早做海鲜批发生意。

十年之前的内地北方小城,海鲜运输困难,冬天的时候能吃到的海鲜都是冻货。戴超是我市第一个做海鲜批发的人,他有别人弄不到手的货源,在他的店里,三九天也能买到鲜活的大闸蟹。只要提前预定,三文鱼、帝王蟹、龙虾,应有尽有。而当天下午打折的鱼虾价格也能让本地人付得起,一时间,戴超的生意在本市大名鼎鼎。

家里挣了不少钱,老板娘生了二胎,照顾不过来,就雇了吴源做保姆,直到发生了那起事故。

如今的海鲜市场还在,但老板早已不是戴超了。新的老板很健谈:“我和戴超是老邻居,当年那事发生之后,他整个人都变了,原来挺有干劲的小伙,一下子就蔫成了老头。他这个买卖,是稳赚不赔的,可他说缺钱,把店兑给了我。”

“那戴超他人呢?”

“搬去邻市了,在那开了一家小超市。”

“他最近回来过吗?”

新老板直摇头,“邻市这么近,可他从来没回来过。”

“这事儿对他影响这么大,那他和媳妇儿感情不错吧?”

“嗯,应该是吧,他媳妇儿不咋来市场,她不喜欢海鲜那股腥味,说是小时候掉过河怕水。但那两个孩子,我们邻居没有不稀罕的,长得好,特乖,姐姐领着弟弟,像小天使一样。”

“那个保姆,你对她有什么印象吗?”

新老板摇头,沉默了,“不太熟。”

攸默看着新老板,“你和他家的孩子这么亲,却不认识哄孩子的保姆?”

他低下了头,“是……是啊,我家当时是卖调料的,每天也挺忙呢。”

这话说完,新老板不肯再多说一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攸默记下了戴超的地址,又问了几家其他店铺,告辞离开了。

关于十年之前,他的心里有张网,那网似乎在慢慢收紧。

攸默找到戴超的超市的时候,他坐着收银台后面,在用手机打游戏,他的头发全都白了,有着和年纪不符的老成。

出示了证件之后,攸默把吴源的照片递过去,“这个人,你认识吗?”

戴超面无表情,“我看新闻了,像是我家原来的保姆。”

“既然看着像,为什么不向我们提供线索呢?”

“她已经死了。”

“我听说,当年的交通事故,并没有捞上来尸体?”

戴超点点头,手搓着手腕上的菩提子。

“如果吴源当时没有死呢?”

戴超抬起头,“吴源死没死,不应该是你们警察来告诉我吗,现在反而来问我,我怎么会知道?我只知道,我的媳妇、我的孩子,再也没有回来!”

“你很宠两个孩子,对媳妇儿也好,她不可能自杀,也不会离家出走。对于她们的死,我很抱歉。”

“抱歉?抱歉就完了?在那个该死的河边,你们搜救队的人就是这么和我说的。三条人命,尸骨无存,道歉有个屁用,我的孩子呢?道歉她们能回来吗?”

攸默看着戴超,突然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当时你告诉我们,你和保姆之间关系不一般,她在报复你,我们会把这个交通案子转为刑事案件的,可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戴超把那串菩提子摘下来拿在手上,难以置信地看着攸默,“你说什么?”

“你把当时在盈利的买卖兑了出去,理由是需要还账。我听说,当时你欠的账有三百多万,十年之前,三百万不是小数,你怎么会欠了这么多钱?”

“是我扩大生意用的贷款,贷款还不上,我只能出兑了店面。”

“那笔贷款如果不是被别人拿走,你不会还不上吧?”

戴超盯着攸默看,“你怎么知道?”

“戴超,我们在吴源家里,找到了一个保险柜,那个柜里的钱,码得整整齐齐,正好也是三百万。”

戴超手里转着珠子,却不说话了。

“李丽丽从小怕水,却在刚领了驾照的时候带着孩子去河边玩。戴超,你当时不觉得奇怪吗?”

戴超看着攸默,“你想说什么?”

“吴源有预谋地提走了你那三百万贷款,之后她杀了你的家人。可你为此还搬离了原来的家,出兑了赚钱的生意,躲在这里,自责至今,却从来没有报过警,除了你们之间有私情之外,我想不出其他的解释。”

“你胡说!你有什么证据?!”

“老板娘不常在店里,但保姆却总带着孩子们常来,这事儿可不是我编出来的。戴超,掩盖和躲藏都是没用的,这些事,街坊邻居那儿一打听就出来了。”

戴超点起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深深地叹气,“是,吴源在我家当保姆很多年了,她胆大,聪明,也能干。丽丽不喜欢做生意,她更喜欢逛街和美容,在我身边帮忙的,始终是吴源。做得多了,要求也多了,她有家,也有孩子,她会偷拿店里的钱给家里,我只装作不知道。我以为日子就这样,挺好的,可她不知足,变本加厉!

“她开始想用各种办法逼我离婚。我不肯,我说为了两个孩子,我绝不能离婚,我没想到她会这么狠心——我不能报警,报警有什么用,吴源失踪了,死无对证,我没有任何证据。如果警察调查起来,我俩的事情迟早会被抖落出来,到时候警察不仅不会相信我,反而还会怀疑我和吴源合伙。我已经没有了家庭,难道还要再丢了名声吗?”

攸默看着戴超,“吴源死的那天,你在哪?”

“我和朋友在酒吧喝酒,你问问就知道了,难道你怀疑我?”

攸默不置可否,“你一直知道她没死,就没想过要杀了她吗?”

戴超竟然没有否认,“是,我天天想,但想有什么用啊?她比我精明十倍,我根本找不到她。十年过去了,我有时候甚至怀疑,她十年前也死了,直到昨天的新闻,我才知道,她这次终于是死了。报应,她活该遭报应的!”

花白头发的戴超,捏着那手串,发出一阵笑声,笑着笑着,流下一行眼泪。

8.凶手是谁

戴超的不在场证明人证物证确凿,就算是攸默再怀疑,也不得不承认,他不是凶手。而去吴源的丈夫朱勇现在居住地的刑警队发来了消息,朱勇现在是一个快递员,这几天都一直在上班,他送过快递的人们都能证明,他没有离开过,不可能回来作案。

折腾了一天,回到市里已经是晚上八点多,攸默觉得很累,这个案子如冰山一般,里面竟然藏着这么多的黑暗。

打车的时候,司机问攸默地址,攸默满心里想的都是案子,漫不经心地回答了,到了目的地才发现他说的地址是幺娆家。

感觉自己好像是一个跟踪狂,攸默打电话给幺娆,“你在家吗?”说完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在啊,你听上去很不开心?”

“没有,可能是累了吧。”

“你在原地等我,我这就下来。”说完幺娆就挂了电话。

十五分钟,幺娆站在了攸默的面前,攸默有点困惑,“你怎么知道我在你家楼下?我并没有说,是心理还是细节分析的?”

幺娆笑了,“大侦探,你想得太多了,我不过是听见了你电话里传来的我家楼下超市的广播声,然后从楼上看到了你。”说完,她挽着攸默的胳膊,“走吧——”

攸默愣住了,“去……去哪儿?”

幺娆只是笑,“你还怕我拐卖了你呀。”

她的脸冻得通红,攸默嘴角上扬了几度,忍着捏她小脸的冲动,他从幺娆的胳膊里挣脱出来,直接牵起了她的手,“当然怕,不过我更怕你不拐我。”

走过了一个交通岗,幺娆从攸默的手中挣脱出来,指着前面的桥,“这里就是案发现场,我在电话里听你遇到了难处,我想夜里的现场也许会给你些灵感。”

夜里的桥上几乎没什么人,桥同侧的写字楼也已经熄灯,可昨天在这桥下,诡异地出现了一具尸体。

“昨天你就是在这一脚摔进了河里。”幺娆想起昨天的事,忍不住笑他。

“嗯?你说什么?”

“昨天,你摔进河里,你忘记了?哎呀,我是不是不该揭你的短……”

攸默看着河对岸的土楼,因为准备拆迁的原因,窗户都没有了,在黑暗中像是一个个大黑洞,和土楼并排的,是交通岗的摄像头。

“我知道了!那具诡异出现的尸体,是从土楼上扔下来的!”

“啊?你说什么?扔下来得多大的动静啊。”

“可是你看,幺娆,这写字楼晚上没有人,这土楼晚上也没有人,就算是有动静,又有谁会听见呢?如果是从桥上扔下去的话,尸体会浮在冰面上,只有从高处扔下去,冰面震碎,之后重新结冰,尸体才会冻在冰里面。”

攸默拨通了童岩的电话,“通知刑警队,地址我发给你,来搜索这栋土楼。”

黑暗的夜,罪恶会蔓延,但,正义更会。

土楼的五楼,发现了异常,窗户的地方有血迹,屋子里有些粉笔,还有绳子,除此之外,有肯德基的汉堡和薯条,都是没动过的。

做痕迹检验的童岩有些困惑,“攸队,现场留下的脚印,都是三十七码,而死者的脚也是三十七码,难道是死者自己走过来,跳了下去?”

攸默用探照灯一寸一寸照着地面,他发现了很小的一块纸片,那是糖葫芦的包装纸。

他用镊子夹起那片包装纸,摇摇头,“不,其中一个三十七码,是个孩子。”

9.逝者不还

再一次见到朱明明的时候,他仍然穿着上次的那件衣服。

攸默看着他,可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手里拿着笔迹检验和DNA鉴定的结果,两份结果他看了很多遍了,可他还是不敢相信。

“三天之前的晚上,你没有上晚自习,那天你去哪儿了?”攸默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朱明明的声音却很平静,“回家照顾奶奶,我奶奶病了。”

“朱明明,你妈妈出事的时候,你才八岁吧?”

“是。”

“可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说你现在还总觉得自己见过她,穿着黑色的衣服。八岁时的记忆并不清晰,你怎么能肯定现在见到的人是她呢?”

“啊?感觉吧,我也是随口说的。”

攸默的声音提高了,“那不是感觉,是因为你一直和她有联系吧?你一直都知道你妈妈没死吧?”

朱明明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看着老师,“老师,我能回去上课了吗?”

攸默拦住了朱明明,“朱明明,你是个好学生,悟性很高,我听老师说,你奶奶信佛,那四句普贤警众偈,是奶奶和你说的吧?”

“什么?”

攸默拿起手上的报告,“桥上的粉笔字,是你写的,笔迹鉴定相似度超过了80%。”

朱明明只是咬着嘴唇,不说话。

攸默深深地叹气,“朱明明,你妈妈穿黑色的衣服,是你最后一次看见她时穿的吧?那天,你在土楼上见了你妈妈,她给你买了糖葫芦和肯德基,你没有吃,你用绳子勒死了她,把她从楼上推了下去!”

听到攸默的话,朱明明抬起头,这时老师愣住了,“你是警察,你怎么能这么说!这是会对孩子的心理产生影响的!”

攸默长长地叹气,“老师,那绳子上有他的血迹,没有确凿证据,我是不会这么说的。”

“不可能,不可能!”老师抢过攸默手里的两份检验报告,一字一句地看完,老师看着朱明明,她痛心疾首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攸默也看着朱明明,“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这是个意外,你不会做出杀母的事情,可现在除了你自己,没人能帮你,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她说钱是留给我的,她不肯救奶奶……”

“不管发生了什么,她可是你的母亲啊——”

攸默第一次在孩子的脸上看到绝望,他哭着摇头,“不,我没有妈妈,我妈十年前就死了!”

他的脸上,是满满的委屈,“我从小在奶奶家长大,我妈扔下我,去别人家做保姆,天天不回家。奶奶说,我妈是个嫌贫爱富的势利眼,遇见了有钱人,就不要我和我爸了。我上小学的时候,她死了,爸爸出去打工,我成了没爹没妈的孩子。

“可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她突然找到我,她说她没死,是因为杀了人不得不假死,她做的这一切,活得人不人、鬼不鬼全都是为了我,她将来会给我一大笔钱,供我出国留学。为了我?可是我饿着肚子上学的时候,她在哪呢?我发烧四十度,迷迷糊糊找家长的时候,她在哪呢?

“现在奶奶连医院都去不起,为了我,药都不肯吃。我没有办法,只能去找她借钱,她说那钱来得不易,一分都不能动。我能怎么办?她给我买了糖葫芦和肯德基,可我奶奶都快没命了,她还在我旁边吃糖葫芦!”

朱明明脸上都是眼泪,看着攸默,“警察哥哥,我奶奶一直说,我妈妈毁了我们这个家,还毁了别人家,可为什么我杀了这样一个坏人,我这么难过?”

攸默看着孩子,拿出一个田字格的本子,递给朱明明,“这是我在你妈妈那找到的,这本田字格,一直放在她的保险柜里,她看得比命都重要。她可能不是称职的妻子、儿媳,甚至还是杀人凶手,可是她是母亲,和天下的母亲一样,你是她活着的意义。”

朱明明接过那个田字本,那个本子的第一页很皱。

他猛然想起了这个本子,那是他上一年级的时候,那天妈妈没当保姆,去接他放学。

老师让买田字格本,在商店里,他喜欢那个画着福娃的本子,比普通本子贵一块钱,妈妈毫不犹豫地拿买豆腐的钱给他买了。

那天晚上,家里五口人,桌子上只有一碗酱和一碗咸菜。

那个本子的第一页,就是妈妈被爸爸打后弄皱的,用玻璃压了一晚上,也还是无法恢复原来的平整。

妈妈一边给他压本子,一面哄他:“我的明明要好好学习啊,妈砸锅卖铁也会供你念书的。”

他还记得自己一边在本子上写自己的名字,一边认真地和妈妈说:“妈妈我一定好好学习,到时候我带你出国去,让爸爸打不到咱俩。”

明明的哭声嘶哑着,一声比一声凄厉:“妈——你能原谅我吗?我,我再也没有妈妈了——”

冬夜寒冷而寂静,大片的雪花漫天飞舞,覆盖了那条河,掩饰了整座城。

编者注:本文为#新春盛宴#故事大赏#亡者归来#主题小说征文作品。

本文为“萌面刑警”系列第九篇,欢迎关注系列文专辑“萌面刑警”,收看更多精彩故事。